他?的?凤眼不再上扬,眼角的?皱纹像是蜘蛛网,网住了那本该飞扬的眼角,让他的?眼皮都耷拉下来半盖住了浑浊的?眼珠子。

    冬猎不是非来不可,只是他心中仍有个结解不来。

    窦西回在外间求见,王福禄进来通报,看到皇帝已经闭紧了的?眼眸,打算退出去,才刚刚抬步,就听得皇帝开?了口,“若是他来叩谢赐婚的?,就让他?走吧,朕乏了,不想听这些废话。”

    王福禄应了声,看到皇帝撩起了蚕丝被,快步跪在了皇帝脚边替他撑开?了鞋面,皇帝的?手按在他的?肩头,“许连琅嫁给窦西回,这就是朕那好儿子给朕交出的答卷。他?以为这样,朕就没办法再动许连琅,其实他?错了,就算是为了牵制他,朕也会好好留着许连琅的?命。”

    王福禄不吭声,大拇指从皇帝的?脚后跟中探出,拉出了被压下去的鞋面。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圆满的事儿呢,朕偏偏不让他圆满。至高的?权力与毕生所爱,他?只能选一样。”

    王福禄搀扶皇帝站了起来,皇帝走路之间已有蹒跚之态,他?摇摇晃晃扒开?了帐篷的缝隙,外面不知道何时落起了雪,雪花成簇状,落到地面上,即可便化了。

    “老奴以为陛下最疼七殿下了。”王福禄本不想引火上身,但话到嘴边始终咽不下去,“这样对窦大人也不公平。”

    “哼”,皇帝将那条缝掩好,“介明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朕给的?,朕瞧不得他?过的?比朕好,朕的?所爱……”

    他?叹了口气,没能说下去,“不说也罢。”

    “陛下还是放不下容嫔娘娘。”

    皇帝神情恹恹,“朕恨她,也放不下她,这样两不相见,就是最好。”

    王福禄并无子孙,不是很能理解皇帝对路介明的态度,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皇帝自然是爱七殿下的?,但他?又为君,既是君主,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只是子民,七殿下也不例外。

    他?爱他,却也不能接受他?超越自己。

    他?的?爱情早就在龙椅之上消弭,他?的?儿子凭什么既可以坐上龙椅,又拥有所爱之人呢。

    他?做不到的,他?的?儿子也不该做到。

    雪渐渐下大了,地面上终于续上了一层薄薄的?白,有年岁小的宫女结伴踏雪,她们走过的?地方,那点子薄薄的?雪被粘连在鞋底,只余下零星几棵枯草。

    王福禄陪在皇帝身边看着宫女嬉闹,朦朦胧胧中却有忆起自己的?前半生。

    “容嫔来京都之前没见过雪,第一次见雪的时候,也像极了她们。这几日朕老是梦见她,醒来时又庆幸自己前两年没有对她下杀手。也不知晓她的病如何了。”

    “人啊,总是这样,想法一直变,现在老了,又觉得,两不相见与两不相忘只差一字之隔,因?为见不到,才念念不忘。”

    香料的?味道淡了几分,火炉中的碳灰燃起尘灰渣滓。

    王福禄低下了头,“您是帝王,出尔反尔无人敢批驳。再者?说,七殿下不是也跟您求了这个恩赐,既如此,容嫔娘娘早来晚来都是一样的。”

    皇帝说了这么多,似乎就是为了等这么一句,他?似笑非笑,“是嘛。”

    野兽在林中嚎叫,惊飞了栖枝的?寒鸦,今年的雪总是下不大,地皮都没覆盖完全的是湿就停了。

    铁骑快马加鞭,长鞭挥得震天响,在猎猎寒风中转眼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