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额头上缠着布巾,有气?无力斜倚在软塌上,原本圆润的脸庞瘦了一?大圈,蜡黄枯瘦毫无生气?。怕她身子弱受不了寒凉,只在屋子角落放了少许冰,闷热不堪再夹杂着药味,人只呆上片刻就觉着透不过气?。
她在屋子里呆习惯了倒不察觉,娘家大嫂任氏早发了福人胖,才坐下来就热得满头大汗。实在受不住,招呼着贴身嬷嬷将?窗棂全部打开透气,又在香炉里扔了把沉水香,待香燃烧了会后,屋里虽然仍然炎热,却少了那股子让人憋闷的浊气?。
“这人就活着一?口气,屋子里敞亮了,心头也跟着舒坦。”任氏呼出口气,见原本珠圆玉润贵气?逼人的玉人儿,此时完全脱了相,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任氏嫁进赵家时,赵家只是普通的小吏之家,赵大郎不过是个小捕快,每当领了俸禄之后,总会来她家的生炒肺店来买吃食,一?来二去彼此看对了眼成了亲。
赵姨娘比赵大郎小十来岁,赵母得了这么个小女儿,自小当眼珠子般宠着,生炒肺买回去,不是先紧着家里的男人吃,而是先让这个小女儿吃到饱。
赵大郎的俸禄每月交上去,赵母虽对银子看得紧,却对赵姨娘极为大方,给?她买上好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从来没有亏待委屈过她,将?她养得眼高于顶,心心念念着嫁入高门大户。
赵姨娘长得水灵出众,又心眼颇多,逢人总先露三分笑,在邻里之间落了个好名声,长大后来求亲的也络绎不绝,她却一家都看不上。后来不知怎么攀上了定国公,一?顶小轿抬进去做了姨娘。
在娘家时任氏就有些怕这个小姑子,她进了定国公府以后更觉着高不可攀,就像在戏曲中见到的仙子般,离得远远的非常不真?实。
如今赵姨娘跌下了凡尘,任氏觉得她反倒亲和了许多,说话也随意了起来:“来时我先去探望了老夫人,她如今瘦骨嶙峋,精气神远不如从前。躺在床上看了我半晌,才认出了我是谁,说话也不太清楚,唉,人一上了年纪,就一身病痛。”
赵姨娘始终沉默不语,看着任氏嘴一张一?合,她油腻的脸庞好似自从生了孩子以后就从未洗干净过。赵家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也买了丫鬟婆子伺候,可任氏还是时不时自己下厨,给?赵大郎做吃食,辛苦操劳家事。赵大郎自从发达之后,也未置通房纳妾,仍然守着发妻过日子。
“这上下嘴皮子还有打?架的时候,夫妻之间哪能没有没有口角之争?男人气?性大,劲头一?上来不管不顾,难免有闪失。”
任氏转动着眼珠子,四?下打?量着屋子,凑上前?去低声道:“屋子里可都是你的人?”
赵姨娘下意识往后靠了靠,恹恹地道:“无妨,你?说吧。”
任氏为人谨慎,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大哥让我转告你?,说后院也连着外面,国公府那个神仙仙子般的正妻,娘家一倒还不是跌进了凡尘?如今国公爷没有真?正怪罪你?,就因为你大哥他们立了功。
再说你还有一?对儿女,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如今呐,你?千万不能这样病下去,得赶紧好起来,男人都喜欢新鲜水灵的女人,病恹恹的谁看着都烦,晦气。还有啊,国公爷今日去了福山寺。”
赵姨娘的瞳孔猛地一缩,强烈的恨意惹得任氏都忍不住脊背发寒。她实在是弄不懂赵姨娘的恨从何处来,福山寺的那位,怎么与国公爷都是堂堂正正的夫妻,赵姨娘再受宠,也不过是一个妾,难道还真?妄想能越过妻去,真?真?是太自不量力。
任氏说不出的烦躁,强压住性子道?:“外面的局势你大哥也没有跟我细说,反正说了你?我也不懂。他只说杜相召了国公爷去,细谈之后他就去了福山寺,估摸着是为着府里的嫡子之事。
后来下山之后,国公爷就找了你?大哥去吃酒,里里外外说了一?通,你?大哥大致猜出了些,说先前?李姨娘那嫡子怎么来,现在也要怎么来。府里就两个哥儿,不是泰哥儿就是晋哥儿。如今你?可要做好打算,许翰林这次又升了升,去了礼部做侍郎。”
赵姨娘忆起那天曾退之绝情地一摔,头上的痛不算痛,心里的痛却让她夜不能寐。从前的温情小意,他在枕畔所说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好似一?场虚幻的梦。
她脸色惨白如纸,胸脯不断起伏,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汩汩而下,绝望又凄厉地道:“我不甘心,不甘心呐!”
任氏见赵姨娘痛苦不堪,也心生不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妹妹,这女人呐,男人就是你头顶上的那片天,你?再不甘心,又能怎样呢?”
赵姨娘神情越发悲凉,她睁开眼,喃喃道?:“大嫂,若是大哥这样待你?呢?”
任氏心中恼怒顿生,这不是诅咒人吗?她暗自呸呸呸几声,没好气?地道:“若是你大哥这样待我,我还不是一样得忍着,日子总得过下去,难不成还能合离?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我还有儿有女呢,总得为他们打算。好了,你?大哥特意叮嘱我,说一定要让你想开些,养好伤再多生几个孩子,有了孩子傍身,就算你?是妾,也无人敢随意动你。
现今你?可要提防的是那边,而不是福山寺的那位,反正那也只是个摆设。不过嫂子劝你?一?句,你?跟人家正妻较什么劲,人总要谨守本分,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抢来的你?能用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