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是傍晚时分,余二多站在华岳山庄一号楼的外面,迟疑不决,他已经在湖心亭呆了两个多小时,晚饭都没有吃,现在到了一号楼前面,却又没有了进去的勇气。前进,有可能深陷泥沼,也有可能是金光大道。退却,有可能柳暗花明,但是他也就失去了最难得的机会。他又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难就难在事先无法知道结果,以及结果后面还有什么结果。
余二多提着公文包,包里面装着郭欣然的那幅字,他准备顺便送给省委周书记。周书记明天就要离开海市返回省城,今天如果他不见到周书记,他相信,再换个时间地点,他就不会有勇气、也没有机会说出他实在憋不住的话来。
那天晚上会议结束,余二多回到家里已经深夜,让他奇怪的是花大姐却还没有睡觉,坐在沙发上面对着韩国的老牌苦情戏《大长今》打瞌睡。听到余二多进门,花大姐一个轱辘从沙发上翻起:“怎么样了?明天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余二多扔下手里的公文包,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发愁:“什么大事不大事的,能出什么大事?”
“你别瞒我了,网上都在传,说是明天市民要上街游行示威,抗议市委、市政府在长滩建那个化工厂,你们开了大半夜会,准备怎么办?可千万不能和市民对着干啊。”
余二多叹息:“对着干什么?谁和谁对着干?派我出面和市民对着干,这是把我放在火堆上烤啊。”
花大姐很生气:“熊书记怎么能这么干呢?你能代表市委、市政府吗?他们给了你决策权吗?文艺圈讲究个新人老人,你们这些官员怎么也讲究新人老人?老的欺负新的。”
余二多说:“倒也不是欺负,我也不是挨欺负的人。”
花大姐气得屁股在沙发上墩,墩得余二多上下忽悠:“不挨欺负,那你现在就给熊书记打电话,明天早上你请病假,让他们自己去应付,少来这一套,你余二多也不是软柿子,他们也别想当老太太。”
余二多说:“当时在会场上,周书记主持会议,你让我怎么说?算了,周书记已经给了我逃跑权。”
花大姐不明白:“什么逃跑权?”
余二多苦笑:“周书记说,万一哪个市民冲动,动手打我,我可以逃跑。”
没想到花大姐的反应和余二多在会场上的反应一致:“我估计啊,市民真要是冲动了,打你就是围殴,恐怕不会给你逃跑的机会。”
余二多这才想起来:“这么晚了你不睡干嘛?等我呢?”
花大姐说:“我怕睡着了明天早上跟你说不着了,下午啊,机关事务管理局的一个姓李处长到家里看房子,说是要给咱们家在常委大院换一套大房子,用现在的房子置换,再根据我们家的人口情况和你的职务情况,只要花十来万块钱就够了。”
“换多大的房子?”余二多问。
“二百五十平米。”
“我靠。”余二多骂了一声,不是骂房子大,而是骂这个房子的平方米数字。
他们家现在住的是一百五十平方米的房子,十层高的楼房也安装有电梯,一梯两户,条件已经非常不错,虽然不是豪华小区,却也是城关区政府的家属院,院子里幽雅清静,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保安。要是换到市委常委大院去,那里更是环境优美,闹中取静的黄金地段。用一百五十平米的房子,花上十来万块钱,置换一套二百五十平米的房子,在房价仰望星空的年代,跟白送差不多。
“那就定了?人家还等回话呢。”
余二多说:“换啊,不换是傻子,你看着办吧。”
花大姐很高兴:“人家还说了,如果旧房子不想交,也可以享受公务员房屋补贴政策,再交二十万房子就可以留下,而且产权归自己。”
余二多说:“一百五十平米的房子,在城关区这个地段,能值三百万,帐谁都能算的过来,你明天得仔细问清楚了,这么干是不是违法的,别为了一套房子,把我给送进去。”
花大姐说:“没问题,那个李处长人挺好的,到家里看房子,我给了他一条好烟,他就啥话都给我说了,他说现在的市领导至少都有三套房,咱们家算是最少的。”
房子增加了,财产增加了,而且轻轻松松用不着贪污受贿担惊受怕,对于谁来说都是好消息,这个好消息冲淡了余二多第二天要面对市民的烦恼,那天晚上,他居然睡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