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那没得谈了。”男人随手把烟叼进嘴里,瞥了一眼身后人递上来的平板,面色如常续道:“按莫叔意思底线就是这个数,钱爷,咱们来日方长。”
长桌另一端坐着的弥勒佛一样笑得满脸和气的钱茂生没错过这男人身后诸人一瞬间的表情,心知这棺材脸许久不见还是那独断专行的操行,他左手习惯性摩挲着掩藏在衣袖中的右手手腕处那道浅肉色的扭曲长疤,脸上笑意更深话里有话:“嗳~有得谈、有得谈!开门做生意又不是搞慈善咯,我这堪堪当家做主,总得为这一帮兄弟尽力多争取些嘛……您看,楚老弟,”钱茂生示意手下抬上来个颇有分量的箱子,沧桑地沉沉叹息:“我老钱这几年不容易呀……跟那帮毛子打交道累人得很!我是时刻不忘老弟你对我的规训,好在天不负我——如今要出手这批货,我可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老弟你呀!”
“承你的情。”楚屹骞浓眉一挑,意思意思地冲男人点点头:“只不过这两年年景不好,家里从上到下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是比不上钱爷您这边风光的。快过年了,我代莫叔祝您财源广进。”说着话人已经起身整了整西装迈开腿准备走了。
“哎、哎!哎呀,楚老弟!”钱茂生一摆手挥退了面色不虞上前的手下,用与他那圆球儿似的身材不符的灵活身手几步赶上来,满脸堆笑搓着手欲拦不拦的:“你看看,这……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老弟你远道而来,就算这生意做不成,多留两天咱们两家勤交流交流,啊,咱们‘来日方长’嘛——是不是?”钱茂生说话带口音,这“来日方长”倒是咬字格外清晰。
楚屹骞蓦地笑了声,就当随行几人以为他要彻底翻脸时,男人却堪称友好地拍了拍钱茂生的右臂,见那胖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差点挂不住笑,便语气轻松回缓道:“钱爷客气了,如今您才是道上炙手可热的大人物,我哪有不从之理,只不过像您说的要为几个兄弟考虑罢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安全归安全,实在是热得邪门!咱们这身板无所谓,我那几个不中用的直接水土不服了!”
男人似是突然心血来潮,当下回头点出几个人:“这样,贺文贺武,你们带着老杨他们先走一步,钱爷这盛情难却,我就再多留几天。”
“骞哥!”
“这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楚屹骞不耐烦地截住贺武话头:“我和钱爷是老相识,正好趁这次机会叙叙旧。想必钱爷也有不少话想跟我好好‘聊聊’。”
“怎么样?”
“好,好好好——”钱茂生此次目标明确就是冲着楚屹骞来的,见对方这么上道也懒得再装,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我这就安排人护送几位兄弟去隘口,一片心意,楚老弟别推辞!至于您和这位小兄弟……”钱茂生看那年轻人脸色略白一副颇有话说的憋屈样子呵呵一笑:“楚老弟真是艺高人胆大,我老钱定让您二位宾至如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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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老弟,我一向知道你对自己狠,对别人狠,没想到对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也一样狠呐!哈哈哈哈——」
六合会兵分两路两拨人在寨子大门口分别前姓钱的看似玩笑说的这话却久久回荡在李琛脑海中——来之前其他堂口兄弟就透过口风这趟镖不好跑——关于钱茂生和楚屹骞几年前那点龃龉,六合会上下无人不知,偏偏对方点名要楚屹骞去谈,偏偏莫叔尤为看重这笔生意!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在他们临走前好一番殷殷嘱托,大半都是对着男人念叨的,可有什么用?!
怪只怪自己倒霉,本来有个机会能换个老大跟,只是还没准备好罢了,哪想就摊上这回!
“你觉得你会死?”
李琛是个声控,男人醇厚成熟的嗓音特别像他喜欢的一个声优,所以哪怕他对楚屹骞早有种种不满,只要男人一对他说话,就算是训斥都容易让他耳朵发痒,好吧,像这种难听话其实他也……
李琛嗓子眼发紧,老大问话就算心里不爽也不能不回:“骞哥,我、我只是觉得……这姓钱的没安好心……”莫爷交待的你都忘了吗!谈判的时候你还动不动拱火!谈崩了不赶紧想办法跑你还留下当筹码!算你厉害也许你还有后手,我一个只会敲电脑的又不能打我怎么办啊——!
面前这满脸颓丧到连原本端正戴着的眼镜都快滑到鼻尖的年轻人浓郁的怨念都快熏到他了,楚屹骞也不与他多解释。这深山老林也没什么娱乐活动,两人打了半个下午的牌,李琛输得贴了满头满脸的画了王八的纸条,只能苦中作乐心想这祝福他收下了,他也不求跟王八似的能活那么久,这次如果能全须全尾回国,他就把家里那些珍藏版全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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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自己和春水堂的老婆们缘分未尽。李琛从一醒来意识到如今的情况后便心如死灰甚至觉得还不如干脆点被枪嘣死。
这明显是他们落脚的寨子里位于中部最大的那间房,只有这里的地面铺了一层呢子垫,象征了寨主与众不同的地位。他不知道自己具体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中度近视又没了眼镜,只透过大窗看到外面天光大亮,约莫是将近中午所以暑气大涨,哪怕是赤身裸体一动不动,那将两人用一种匪夷所思的姿势牢牢捆在一起的麻绳也逐渐被汗液沾湿了表面。
李琛屈辱地闭上眼,一侧胳膊和大腿因侧躺太久已然麻木,同样姿势只是调了个个、和自己下身赤条条挤着、腰胯和大腿的施力点都紧绑在一处的楚屹骞倒是因为还没醒整个人放松得很,因为腿长,两脚心还贴在他肩膀上,透着淡淡的汗味——他和楚屹骞正如同坐椅子似的互相‘坐’着对方,只不过是侧翻的姿势……这体位相当尴尬,李琛完全不敢乱动,只因稍有动作自己那话儿就会蹭到男人紧实臀肌间露出的股缝,这种……这种冒犯猥亵的举动让他头脑发懵喉咙干疼,耳边从醒来起就轰轰作响,直到屋门又一次被打开,几个人走了进来,钱茂生不耐烦地问了一句“还没醒?”,没两分钟一桶水哗啦兜头淋了他们一身,李琛打了个哆嗦意识才重又清晰——几乎是同时,李琛被男人原本架在自己肩膀的两只脚重重蹬了一下后颈,差点当场晕过去。
妈的楚屹骞终于醒了!
“楚老弟,你终于醒了,可是让我好等啊!”钱茂生虚伪的声音道出了李琛的心声,显然是迫不及待想欣赏这个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男人面对这种境况露出的受辱的表情,可惜他似乎没有如愿,李琛听到钱茂生状似遗憾地咂咂嘴,接着便看到他探过头来看了看背对着他的自己。